很少见到一棵植物能影响几千年文明,然而苎麻做到了。这棵被称为“中国草”的乡间野草,长于山野、荒院或墙脚,用它织造的衣物却不经意间成全了古人的夏天。
从野草到“富贵丝”,苎麻的逆袭看似荒诞,但这不正是人类从自然中找寻灵感、创造文明的过程吗?
北纬19°至39°之间的“中国草”
粗野、卑微、泛滥、好养活,这是人们见到苎麻的第一印象,那时,它还只是一株野草。直至四千多年前,长江中下游先民开始种植苎麻,试图加以“驯服”,它才进入人们视野。
它其貌不扬,高秆,蔸密,叶子背面为白色,每当风吹起,就能翻成一片白绿渐变的波浪。在南方广袤的大地上,苎麻通常选择在山区平地、缓坡、丘陵地或冲积平原上生长。因为它是多年生植物,一旦有麻种种下,生命周期可以一直延续,很多时候目之所及,皆为苎麻。但它好似天生桀骜,并不只囿于南方,秦汉时期,它已经在北方立足了。
人们也很快发现,繁殖迅速的苎麻一身是宝。早在春秋战国时期,江西古越族先民就开始尝试提取苎麻纤维用来织造手工布、绳。
各地纷纷培植苎麻,特别到了南北朝时期,经过官方的提倡,苎麻种植区域已经扩张到黄河流域。由此,苎麻在中国的足迹从北纬19°延伸至北纬39°,南至海南,北至陕西。后来,人们干脆以长江、黄河为界,将苎麻产地分为长江流域麻区、华南麻区、黄河流域麻区。但因为苎麻喜阳喜湿,更适合生长在南方各地,于是,长江流域成为苎麻的集中地。
布衣穿大麻,权贵穿苎麻
对苎麻来说,古代服饰布料的更新换代跟它一路“披荆斩棘”登上历史舞台有关。
在苎麻的潜力还未被彻底激发出来时,古人穿什么?答案无非是葛布、麻布。葛藤是豆科植物,有很长的藤蔓,可直接用来捆东西。六千多年前,它就被发现和利用,用来制作夏日葛衣。它的单纤维很短,只能用水煮的方式半脱胶,织不出很精细的布料。自汉以来,葛布在吴越地区兴盛,与当时苎麻织物并称为“葛子升越”。明清以后,产葛区南移至雷州半岛,葛布普及范围越来越小。
当时与葛齐名的纺织原料还有麻。苘麻纤维较硬,虽然也绩麻为布,但它多半不用来做平常衣物,而是做牛衣、雨衣。再加上它的耐水性好,人们日常要用的船上缆绳和渔网都用苘麻织就。在未充分利用苎麻之前,大麻也是普遍种植的纺织材料。
苎麻的出现填补了古人追求高品质衣料的空缺。它的纤维细长坚韧,平滑而有丝光,用它织就的夏布洁白清爽,清凉离汗,一出现就被皇亲贵族追捧。甚至在周代,苎麻还被统治者列为征收赋税的重要项目之一。战国时期,人们掌握了苎麻加工工序,夏布的精细程度已可与丝绸媲美,贵族常用它作为互相馈赠的贵重礼品。及至秦汉,因为苎麻都是野外采集,数量有限,苎麻织物还只是统治阶级的奢侈品。
苎麻是如何变成“中国草”和“富贵丝”的
宋元时期,棉花传入中国,打破了苎麻作为纺织原料一家独大的格局。这时候的苎麻逐渐在北方退出历史舞台,而它在南方的兴盛才刚刚开始。
南方夏季酷热,江西、湖南、四川等地将苎麻纤维织成清凉夏布,一时掀起“夏布热”。宋元之后,由于纺织技术提升,特别是湖南、江西的“夏布”,有“轻如蝉翼,薄如宣纸,平如水镜,细如罗绢”的美誉,此后历代都列为贡品。到了明代,《明太祖实录》记载:“凡农民田五亩至十亩者,栽桑、麻、木棉各半亩,十亩以上者倍之。其田多者率以是为差。有司亲临督劝,惰不如令者罚。”这里明文规定不种苎麻每年要罚交麻布一匹。
粗野的苎麻在历朝历代手艺人的打磨下变得越来越“温顺”,人们已经娴熟地掌握它的生长规律。在明代,栽培苎麻的农人已经知道,要根据苎麻根旁的小芽高度、根部颜色和麻皮色泽确定收麻时间。到清末,手艺人更能把控好麻的质量,他们知道一年中可在五月、七月、十月收麻,若要做出最精美的夏布,则要赶在五月麻皮转黑至梢时剥麻。
至民国初年,分布在江西、湖南、重庆、四川等地的夏布仍在各类布料中保持长盛不衰之势。浏阳夏布远销汉口、南京、上海、北京、汕头等地,国外最远销到日本、朝鲜、芬兰等国(其中以朝鲜为最大销售市场)。苎麻也因此多了两个外号——“中国草”和“富贵丝”。
来源:《幸福家庭》杂志
责任编辑:王雨萌